董凤兰端来一碗红枣茶,说道:“李大嫂,还不曾冷,趁热吃吧。”随后从衣袋里抓出两大把葵花籽放在桌上。李文宜望了望董凤兰,说道:“你穿了起花的衣裳,加上夹了花夹子,似乎变了样。”董凤兰说:“你变样子变得大,先前的鸭屁股头,眼下盘的鬏儿,穿的蓝士林大户头衣裳,你不喊我,我一下子还认不出你。”
“夏泊乡妇女工作不曾跟上去,你个董姑娘该得做些工作,莫要拖后腿哟。”董凤兰晃着辫子说:“我的伤也好了七八成,可以在外面跑跑。但是,你是公开身份的,我还得处于半隐秘状态,上门工作主要的还是你来做。我只能做做成熟的妇女积极分子的工作。”李文宜说:“董姑娘,你放心,我会注意分寸的,不会暴露你面貌的。今日我们就到李灯红家里,她家位置比较隐蔽。你在外边走,扎个头巾。”
董凤兰找出红扎头巾,便扎了起来,李文宜拉了拉头巾的末梢。两人走出屋外,穿过三块田埂,当登上谢家墩,忽然发现有人跑动,两人往屋后躲了一会。这个人家的大娘出来发现她们,问道:“你们做什么的?”董凤兰说:“我们上你家茅缸的。”大娘说:“刚才胡保长在这里跑的,你们外地人不能碰见他,他是我们刘家庄的地头蛇胡日宝。”李文宜感激地说:“谢谢你大娘的提醒,我们注意就是了。”
两人来到李灯红家里,李灯红在家里漆麻纱,掰开麻丝一捻一捻的,捻成均匀的嫌儿。这种麻纱线交给机匠织成布,做成夏布衣裳,夏天穿在身上煞是凉快。董凤兰晃着两支辫子说:“灯红呀,我来给你漆麻纱,你歇息。”李灯红笑着说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董凤兰便说了自己的名字。李灯红站了起来,说:“董凤兰,我只听了你的名字,却一直没见到过你。把扎头巾解下来,让我望望你长什么样子。”董凤兰摘下红扎头巾,李灯红赞道:“到底是姑娘人家,生得嫩气。”
董凤兰笑着说:“我不曾漆过麻纱,今日来漆漆看。”李灯红说:“你要漆麻纱,那我就捻棉线。”董凤兰坐了下来漆麻纱。李文宜笑着说:“凤兰,你先漆一会儿麻纱,我再来换你。——唉,李灯红,你家有鞋底,拿过来让我来钉。”她说着就拿起鞋底,指头上套上针箍,一针一线钉了起来。
李灯红将棉鱼放在膝盖上搓得飞转,随后捻长棉线,说道:“凤兰呀,你够曾有老头子?”董凤兰抬起头侃道:“灯红呀,你看我凤兰打的二叉辫子,还以为我是个姑娘人家,其实我已经结婚一年了。我家男人叫卞扣子,在兴化团拿枪当兵。”
李灯红说:“凤兰呀,你这脸皮怎这么嫩气的,打了二叉辫子充个姑娘人家,哪个能望得出啊。”李文宜说:“於家嫂子,你的脸皮也蛮好看的。”李灯红幽幽地说:“我个养儿妇女,再过上几年就是半老徐娘,人家说话呗,黄脸婆,丑八怪,如果自己的鸾匠再不把自己当人,眼泪就只能往肚子里流。”
门开了,进来三个妇女。李灯红招呼道:“秀云,根女,春妹,你们三人来了,她们两个姐妹在等你们来。”董凤兰直起身说:“我叫董凤兰,到你们这里做工作,想把姐妹们动员起来参加我们自己的组织。几千年来,广大妇女一直被压在社会的最下层,在封建统治者面前根本没有做人的权利,任人摆布。如今,我们妇女要把自己解放出来,扬眉吐气地做社会上的主人。”
李文宜钉着鞋底说:“我们妇女过去被男人关在家里,做做针线活,生儿育女。封建官僚还把我们女人当住他们泄欲的工具,简直就是他们的玩物,根本就不是一个人。他们要有三妻六妾,才算自己的日子过得风光。皇帝更是一个活畜生,三宫六院,七十二妃。有的皇帝糟蹋的女人竟然有几万人。”
董凤兰说:“姐妹们,你们说,女人裹起小脚来,能有什么用?还不是成了个废人。我是个大脚女人,跑起路来飞快飞快的。李指导员呀,她是城里的学生出身,思想解放得早,还杀过几个坏人的。”
李文宜笑着说:“你董凤兰杀的坏人才多呢,恐怕有头十个的。”葛春妹惊呼道:“不得了,董凤兰你是一个真正的女英雄啊!”李灯红抬头一望,说道:“董凤兰呀,你打仗杀坏人凶的,漆麻纱也凶哩,晚上的功夫漆的麻纱就把这个大桶给漆满了。好,你歇一下。”董凤兰站了起来,说:“我来捻棉线,你把棉鱼子给我吧。”李灯红说不要,李文宜说:“你就把棉鱼子给她吧。我们姐妹们在一起,就如同家里人。”董凤兰接过棉鱼子便捻起线来。